中國共產黨新聞網>>黨史
分享

他們用光影記錄烽火

江 懷

2025年08月23日08:46    222

抗戰烽火已經離我們遠去,但留存在中華民族歷史長河中的抗戰記憶則日久彌新。

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的日子裡,我走進抗戰老照片的“光影矩陣”,追尋照片拍攝者的足跡,以及那些不可忘卻的記憶。

1937年7月7日,激烈的槍炮聲滾過炙熱的夜空,打破了盧溝橋畔的平靜。這一天,日本侵略者悍然向橋東的宛平城發起進攻,中國軍人奮起抗擊。

盧溝橋畔的戰火硝煙很快向四周蔓延,老百姓們開始驚慌失措地逃離自己的家園。人流中,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沒有絲毫猶豫,從北京協和胡同的家裡跑出來,隻身騎上自行車,朝著槍炮聲密集的宛平城逆行而去。

這個背著照相機的年輕人,名叫方大曾。

一個平民百姓,為何不顧生死,要趕赴戰斗最為激烈的盧溝橋前線?

方大曾的良師益友、著名記者范長江在《沉靜了的綏邊》中說:“青年人的腦海中,隻有光明與勝利的追求,所謂危險和艱難,我們值不得多加考慮。驚人的事業,總成功於常人不敢為之中。”

方大曾成為第一個趕到盧溝橋前線的中國戰地記者。他冒著炮火,採訪並拍攝了奮勇抗擊日本侵略者的中國軍人。

簡陋的暗房裡,門窗擋住了光亮,但擋不住遠處時不時傳來的槍炮聲。採訪歸來的方大曾,全身心投入到緊張的照片洗印中,以致忘記了自己25歲的生日。

數天不分晝夜的連續奮戰,方大曾洗印了照片,也撰寫了照片背后有關一線戰事的文字……1937年8月1日,上海《世界知識》雜志發表了署名“小方”的《盧溝橋抗戰記》和數幅紀實照片。很快,《良友》雜志、英國《倫敦新聞畫報》等國內外媒體也陸續刊發了他發自盧溝橋前線的專題攝影報道,讓世人在第一時間看到了記錄盧溝橋戰事的文字和圖片,了解了日寇的侵略暴行。

一個戰地記者的勇敢無畏,不是一天煉成的。早在1936年11月,時值綏遠抗戰爆發,方大曾就從北京趕往綏遠前線,採訪中國軍人英勇抗擊日本侵略者的事跡,捕捉拍攝綏遠前線令人難忘的戰斗情景。

方大曾在戰地通訊《從大同到綏遠》一文中寫道:“時到如今,我們的民族再也不需要那溫柔幽雅的陶醉,而該有魁偉豪邁的姿態了!江南的朋友們,你們都到這裡來吧,不只是這裡的風景好,而且是因為這裡的疆土需要我們的保衛啊!”

1937年7月28日,方大曾在保定再一次與范長江不期而遇。經范長江舉薦,他成為上海《大公報》的戰地特派記者。

在華北抗日戰場上,那個曾第一個抵達盧溝橋前線的攝影記者“小方”,又穿梭在戰火最為猛烈的抗日前線,在報紙上給我們留下了《前線憶北平》《血戰居庸關》《保定以南》《保定以北》《由保定向北去》《從娘子關出雁門關》等一篇篇帶著硝煙味的戰地通訊以及相關的戰地圖片。

1937年9月30日,當國人讀到記者“小方”發表在《大公報》上的戰地通訊《平漢線北段的變化》后,就再也沒有在媒體上看到他從抗戰前線發表的文字和圖片。

一個鮮活的生命連同他那帶著戰地硝煙味的圖片文字,在國人視線裡一夜之間就消失了。

在這之后,范長江在回答無數關心和打聽方大曾下落的人時說:“我相信他不會有問題,因為他的機智,足以應付非常事變,他的才能也應該為中國新聞事業,中國民族解放事業,多盡些力量。”

隨著歲月的流逝,方大曾再也沒有“顯影”,但他留下的文字和圖片,成為中華民族的永恆記憶。中國人民大學教授、中國新聞史學家方漢奇曾評價說:“范長江與方大曾雙峰並峙,二水分流,一個長於文字,一個長於攝影,是中國新聞史上的雙峰,可以並存於世、並存於史、並存於書。”

方大曾在《盧溝橋抗戰記》中曾這樣寫道:“我站在盧溝橋上瀏覽過一幅開朗的美景,令人眷戀,北面正浮起一片遼闊的白雲,襯托著永定河岸的原野。偉大的盧溝橋也許將成為偉大的民族解放戰爭的發祥地了!”

歷史走過了80多年的歲月,如今站在盧溝橋畔,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派繁榮景象。細細品味方大曾留給我們800多張穿越戰火硝煙的圖片,我們真切感受到中華民族不可戰勝的偉大力量。

1937年8月的一天,一個曾就讀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西畫系、筆名叫“沙飛”的學生,背著朋友捐贈的攝影器材,急匆匆趕赴炮火連天的華北抗日前線。

沙飛曾因拍攝《魯迅先生最后的留影》等照片而一舉成名。這是他新聞攝影的開始,也堅定了他將一生奉獻給攝影事業的信念。他對魯迅始終懷有崇敬之情,把拍攝魯迅的照片底片裝在一個金屬盒子裡,一直帶在自己身上。

當盧溝橋畔響起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槍聲后,沙飛意識到“務使多張有意義的照片,能夠迅速地呈現在全國同胞的眼前,以達到喚醒同胞共赴國難的目的”。當時擔任全民通訊社攝影記者的沙飛,聽到八路軍取得平型關大捷后,更是加快了趕往一線戰場的腳步。

這年底,沙飛穿上了八路軍軍裝,成為解放區第一個以新聞記者身份投身革命的攝影工作者。這個后來擔任晉察冀軍區新聞攝影科科長的攝影戰士,用手中的照相機定格了八路軍戰斗在古長城打擊侵略者的瞬間、拍攝了百團大戰激烈的戰斗場面、抓拍了國際反法西斯戰士白求恩搶救八路軍傷員的忘我畫面、記錄了抗日根據地人民生產生活以及青年踴躍參軍的黑白影像……一幅幅照片,組成中國人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雄偉畫卷,向世界傳遞和詮釋了中國人民反法西斯的不屈精神和堅強信念。

“誰都知道,在國家如此危難的今日,要挽救民族的淪亡,絕不是少數人所能做得到的事,因此‘喚醒民眾’是當前救亡運動的急務。但是,直到現在,文盲依然佔全國人口總數的80%以上。因此單用方塊字去宣傳國難是絕不易收到良好的效果的。攝影即具備如述的種種優良的特質,所以,它就是今日宣傳國難的一種最有力的武器。”洋溢著血性膽氣的沙飛,是中國攝影史上第一個提出“攝影武器論”的人。他在抗日最前線向全國的攝影人發出了呼喚:“攝影在救亡運動上既是這麼重要,攝影作者就應該自覺起來,義不容辭地擔負起這重大的任務。”

沙飛來自於抗戰一線的攝影實踐和呼吁,激勵著一大批有影響力的攝影工作者相繼奔赴解放區,來到了抗日戰爭第一線。不僅如此,沙飛還以帶徒弟和開辦攝影訓練班的方式,為晉察冀和華北解放區培養了一大批攝影骨干。在很短的時間裡,石少華、雷燁、趙烈、吳印咸、徐肖冰等攝影工作者,組成了抗日前線的攝影團隊。他們留下了眾多珍貴歷史影像,也為新中國攝影事業的發展奠定了人才基礎。

1942年7月7日,全民族抗戰爆發5周年之際,在河北平山縣一個名叫碾盤溝的小山村,一本伴隨著硝煙、散發著油墨香的《晉察冀畫報》誕生了。這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敵后抗日根據地出版發行的第一本畫報,也是沙飛等攝影戰士在槍林彈雨中多年努力的結果。

《晉察冀畫報》創刊號封面是彩色套版的八路軍挺進長城照片,封底是騎兵照片,正文用了150多幅真實記錄根據地軍民抗擊日寇的照片,圖片說明採用了中英文兩種語言。雖然創刊號隻印了1000冊,但一經出版發行,在國內外產生了積極深遠的影響,極大地振奮了全國人民的抗日熱情,贏得了國際友人的聲援和支持。

新中國成立后,聶榮臻元帥在回憶錄中說,《晉察冀畫報》“既朴素,又美觀,辦得很出色。在山溝溝裡能夠出版這樣的畫報,曾使許多外國朋友深感驚訝”。

一幅幅真實記錄根據地軍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圖片,在抗日根據地乃至更廣泛的地域傳播時,成為“比炮彈更有力量的精神食糧”。

澆灌這些“精神食糧”的不僅是攝影人的汗水和智慧,還有鮮紅的熱血和鮮活的生命。

1943年春天,乍暖還寒。在河北平山縣曹家庄一個普通簡陋的農舍裡,時任晉察冀軍區冀東軍分區政治部宣傳科科長、組織科科長的雷燁,緊張地進行著圖片選定和圖片說明撰寫。

此前,雷燁見到了時任晉察冀畫報社主任沙飛,便給沙飛看了近4年來他在冀東抗日根據地拍攝的戰地圖片。

在對敵斗爭異常殘酷的冀東,雷燁隨八路軍轉戰長城內外、灤河兩岸,用照相機記錄了日寇燒殺擄掠、無惡不作的累累罪行。雷燁拍攝的照片中,就包括了日寇在1941年對河北豐潤潘家峪制造大慘案的真實記錄,留下了歷史的鐵証。沙飛看到這些戰地照片后,當即決定在《晉察冀畫報》出版專輯,並將雷燁留下來,在畫報社整理照片、撰寫戰地通訊。

4月19日夜晚,數百名日軍在“掃蕩”時襲擾晉察冀畫報社駐地——曹家庄。接到轉移通知的雷燁立即放下手中工作,但並未跟隨大部隊離開,而是指揮村民轉移。次日拂曉,村庄被日軍包圍。雷燁因疏散群眾延誤了最佳撤退時機,又因對當地地形不熟,在轉移時與日寇遭遇。短兵相接中,雷燁身負重傷。生死關頭,他果斷選擇掩護警衛員突圍。見警衛員執意不肯,雷燁斬釘截鐵地說:“要死死我一個,你們快撤。這是命令!”

兩名警衛員成功突圍后,孤身一人的雷燁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。這名視死如歸的攝影戰士,為了不當俘虜,在砸毀心愛的相機和自來水筆后,將最后一粒子彈留給自己,壯烈殉國。

隨著抗戰形勢的發展,日軍加緊了對抗日根據地的“掃蕩”和“圍剿”,而晉察冀畫報社始終是敵人要剿滅的重點目標。畫報社在一次次與敵人的斗爭中轉移,人員從120多人減員至六七十人。

對華北抗日根據地的攝影戰士來說,1943年是極為悲傷的一年。雷燁等攝影戰士在年初犧牲后,晉察冀畫報社在年底又遭到了重創。

1943年12月,晉察冀畫報社所在地——河北省阜平縣柏崖村遭遇日軍“掃蕩”。危急關頭,沙飛和警衛員趙銀德背著裝有底片的牛皮包向外突圍﹔時任晉察冀畫報社政治指導員趙烈率領部分人員擔任掩護。

當大部分人員突圍成功時,趙烈回過頭來一看,發現有幾個人還在村裡未能沖出來。於是,趙烈奮不顧身地返回村裡援救戰友。

趙烈終因寡不敵眾,不幸中彈犧牲。一名年僅23歲的攝影戰士,就這樣英勇獻出了年輕的生命。

在這次突圍中,晉察冀畫報社全體人員踐行了“人在底片在”的誓言,幾萬張底片無一損毀,而趙烈等9位同志把生命永遠定格在了柏崖村。

日軍撤走后,大家從趙烈身上發現了那本雷燁留下的相冊。小小的相冊,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,染上了兩位攝影戰士的鮮血。

雷燁、趙烈等一大批攝影戰士,在戰火紛飛的抗戰一線,用年輕的生命詮釋了如何將攝影裝備從藝術或新聞工具,轉化為政治動員與民族救亡的武器。他們用鮮血和生命為中國人民抗戰史定格了真實、生動、有力的視覺証言。這是血雨腥風中不屈的“視覺火炬”,伴隨著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漫漫征程。

在抗日戰爭勝利前夕,誕生了這樣一幅圖片:在東方欲曉的天空背景下,一名新四軍戰士騎在駿馬之上,吹著手中的軍號。

這幅取名《破曉》的照片,后來不僅在多家雜志上刊登,還出現在小學語文課本上。

拍攝這張照片的,是時任新四軍第4師師長張愛萍。

20世紀20年代中期,尚在四川達縣上中學的張愛萍,第一次來到照相館,就被櫥窗裡的照片吸引住了,由此埋下了攝影愛好的種子。自那以后,受經濟條件制約,無法擁有一架照相機的青澀少年,凡是遇到與攝影相關的書籍便找來認真閱讀。

在倥傯的戎馬生涯中,懷揣攝影夢想的張愛萍,終於等來實現夢想的機會。在蘇北抗日戰場上,新四軍戰士在一次戰斗中,繳獲了一架德國造的徠卡相機。從此以后,官兵看到了這位杰出的軍事指揮員身上,除了手槍之外,又多了一件“武器”——徠卡相機。

在南征北戰、兵戎相見的抗戰前線,張愛萍用相機記錄了《八路軍南下部隊挺進蘇北平原》《收復青陽》等許多珍貴的戰斗瞬間,也定格了眾多抗日軍民的戰斗、練兵、生產、工作、學習與生活等場景,留下了千余幅既有藝術價值又具有珍貴史料價值的照片。

1981年12月的一天,國防科委攝影美術匯報展覽在北京舉行。張愛萍在參觀結束后欣然命筆:“妙筆,纖刀,閃光鏡,三千毛瑟莫當!”

這是張愛萍對攝影實踐的深切體會,也是對那些在抗戰烽火中誕生的影像作品給予的高度評價。

歷史不會忘記,當抗戰的烽火熊熊燃燒時,有一群無私無畏的勇士,帶著妙筆般神奇的攝影器材,攜著纖刀般銳利的鏡頭,義無反顧地沖向抗日第一線。那一張張照片,如同刺向敵人心臟的利刃,亦如鼓舞全國人民奮起的戰鼓。

三千毛瑟莫當!這些攝影作品以直觀而震撼的方式,激發了無數中華兒女的愛國熱情,讓全世界看到了中國人民不屈不撓的抗戰精神,成為抗戰史上永不磨滅的鐵血印記。(來源:中國軍網-解放軍報)

(責編:李楓、梁秋坪)
微信“掃一掃”添加“學習大國”

微信“掃一掃”添加“學習大國”

分享到:
推薦閱讀